误酒 第114节

    甜香弥漫,恍惚间甚至将二人的神思带回揽星楼。

    好像云谏才取来那樽细颈的白瓷酒壶,刚刚为二人倒上了两杯香酒。

    云谏有些发怔,黎梨笑道:“我循着香气,摘到做解药的果子了。”

    她将水囊塞到了他手里:“我压了些汁水出来,你喝一些解渴。”

    “剩下的果子,可以吃一些充饥,再把剩余的带回去,给陶娘做解药……”

    她同往常一样,乖巧靠到他身边,低头擦着细小的果子,话语虽轻,却带着温柔抚慰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我们会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身侧的暖意柔和,轻轻蹭着他的肩膀,亲昵的触感甚至令身上的疼痛都轻缓了些。

    云谏听着她的温声细语,一声声都如温泉滋样着他的筋骨脉络。

    他抬眼望着冥茫萧然的迷雾,忽然觉得,他真是错得离谱。

    在这片轻易就能压垮心志的雾林里,是因为有她在,他才能半死不活地支撑这么久。

    说什么不敢留她一个人,其实是他离不开她才对。

    黎梨悄悄勾住他的手指:“听见了么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云谏握住她的指尖,又想抬起另一手摸摸她的脸,谁知才稍稍一动,腕间的朝珠丝绳便断了。

    玄色的珠子噼啪啦如雨滴坠落。

    他下意识想去接,珠子却敲在他的手腕与手臂,又被弹开,在二人衣衫交接处散了一地。

    云谏连忙坐直了身,手忙脚乱地去捞他的珠子,结果黎梨原先洒落的果子还未收拾,被他两手一拨,玄色素色就混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越忙越乱,他难得有些恼了。

    黎梨见他气色鲜活了些,咯咯地笑了起来:“急什么,这儿就我们两个人,总能捡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这珠子意义不凡,云谏不满地控诉:“没心没肺。”

    他小心将朝珠挑了出来,在草地上拢作一堆。

    黎梨乐得逗他,狡黠笑着。

    “郎君棋艺实在不精。”

    云谏微微一愣,垂眸就见她将雪色的果子往他的朝珠边上围了一圈。

    “片甲不留,吃光你的黑子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什么,纷纷怔了下。

    苍梧的沙洲和风恰时穿林而过,整片林海簌簌晃起,青叶飘落如舞。

    她与他怔怔然对上了视线。

    偌大的迷雾林间,只有两道呼吸或轻或促地交织着,是咫尺相融的亲昵无间。

    奇妙的棋局在二人之间铺展。

    跨越万里的玄黑朝珠,花开三次的素白细果,在绿草低伏声中形影相亲,双宿双栖。

    云谏拾起两枚玄素棋子,在极西苍梧的春风中喃喃念起了她及笄礼上的卦语。

    “良缘私身为‘棋’,佳偶诚合在‘虎’……”

    他想起初初听闻这话的时候,他年岁也还小。

    他羡慕萧玳与她亲近,羡慕旁的学子与她轻松相谈,不明白她为何总是冷脸待他。

    少年时的情思青涩,心气又高。

    她不待见他,他就装作满脸不在乎,也不将心意展露人前。

    只是平日里读书习武,处处不愿输人,他知道总有某个瞬间能让她稍微驻足,然后多看他一眼。

    ……至少,他每次挽弓的时候,都知道她在看他。

    云谏年少时认真想着,他也不差,说不定她总有一天,会喜欢上他。

    直到这道卦语,从他那位卜算从不落空的兄长手下写出。

    彼时看来,没有一处与他相关的。

    云谏想。

    ——她不会喜欢上他了。

    云谏年少时藏起的期冀与心愿,在她的及笄礼上被击得粉碎,得亏两分心高气傲,与不服、不甘、不信的性子,重新粘连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不相信,但心底总是在意。

    他甚至记不清,多少个与她形同陌路的日子里,因为她与旁人多笑了两下,他在夜里就辗转得难眠。

    忍不住地去想,那个人,是“棋”吗?

   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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